公园的本意是让失去了广大自然空间的城市居民获得一种模拟的自然环境,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能于植被的围绕而不是街市的喧嚣里收获一份难得的清幽。这种本意一直存在,而且随着城市建设的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密集,也随着公园的乔木灌木越来高大越来越密集,其意义也就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纯粹。
在周围还不没有多少摩天大楼的杨浦公园,这种纯粹意义的表现其实也已经很强烈。只要进了再不用出示核酸证明和场所码的大门,一下子就进了与外面的街市完全不同的大树森林。
建设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公园里的树木,在上海这样非常适合植被一年四季生长的环境里,积六七十年之功,已然形成参天之势。有大树,有很多大树,这是老公园儿的魅力。几十年的时间,如果中间不经各种名义之下的乱砍滥伐的不断折腾,那即使在北方,树也已经很高大了。
走到大树荫翳的杨浦公园里,禁不住感叹:长期居住在北方的人到了南方,应该尽可能地多转一转公园,公园里有跟北方迥然不同的风物,单单比比皆是的大树这一条,就是北方望尘莫及的。
只要有了足够多的大树,公园的其他精巧设计其实也就无所谓了。但是当初的精巧设计还都在,比如那个叫作“羊哺”而与“杨浦”谐音的雕塑;后来还有不断的增补更新,比如正在围起来进行改造的北部码头水域。
杨浦公园一进门的地方照例是有宣传栏的,宣传栏里贴着园长接待日的广告,时间地点一清二楚。这好像还不多见,一个公园而肯有这样的姿态和安排,很有一点不大常见了的认真精神。沿着因为没有了叶子而显得树干和枝杈都近乎雪白的法桐大道走,路边不断有石头立在林中,瘦、透、露,造型高古的太湖石传统在上海的各个公园里都可看到,它们与亭台水榭、圆门曲桥配合起来,自然成景,缺一不可。
行之不远有园中园,几棵高大的古松之下,榉树枫树之畔,几个老人正在一边撞背一边高谈阔论,话语分贝全无顾忌,声遏行云。让人感觉高声本身也被他们认定是所有健身动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里有遒劲的古松、有蓬勃的红叶,石头长椅上面的青苔斑驳,池塘边阳光温煦,像秋天、像春天甚至还像夏天,反正完全没有腊月深冬的一丝肃杀气氛。
杨浦公园这么一个小公园里也是大树参天的景象,相比之下。北方的树实在是太少,不仅少还长不大。气候的原因其实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人的原因。种树远不如砍树有积极性,任何改造工程都以先砍了原来的树为前奏,哪怕就是要造一个公园。如果一条新道路或者一栋新建筑、一个新公园保留了原来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大树,就会很让人觉着新鲜而生出敬意。说一个地方的先进或者落后,是全方位的,包括园林在内,包括有多少大树在内。
在通常的语境里,如果说一个公园是森林,可能不太好理解。但在上海,杨浦公园这样的小公园,也是现实。
杨浦公园基本居中的位置上的花园草地背景,是一排高大笔直的水杉。地面上的花朵都有着耐寒的花与叶,贴地摆列成了流线型。与身后的大树对照,一高一矮之间,自成意趣。类似的造景在公园南侧临街的部分也有一处,一圈高树之下,是矮矮的花园草地,花草和树木因为这样的对照各自都更显眼了很多。中间的人,也觉着有一份画境的味道。
我在这个位置盘桓良久,总觉着这个在画中见过的场面在现实里是很难存在的,如今真地身临其境、身在其中,左看右看,走动着看,坐定了看,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还很有些依依不舍。
作为游客,总觉着还有更多的风景可看,尤其是发现了好风景的时候就更会很自然地认定后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存在。
果然,眼前的健身路径在二十二三十米高的林下,林边的小亭子也在比它高几倍的树下,显得很小。人们在林中行走,脸上带着植被的荫翳,自然就有一种和森林一样的幽深的平静。
这种平静是与逛公园必须得有的从容相一致的。逛公园不能是急匆匆的,不要粗陋,必须细致,细致地体会公园的美。
和杨浦公园距离不远的江浦公园,是零四年开建,零五年开园的。不到20年的公园,地势上东低西高,逐渐升起来,最高处是个长廊。人们在那儿坐着,下象棋的、打牌的,一抬眼就可以俯瞰整个公园。
这长廊前的广场上有两组雕塑,分别是正在纺纱的纺织女工和正在记录仪表的男工的雕塑。比例恰当,造型逼真,那种被凝固下来的饱满精神状态之中,有着人类精力充沛、热情高涨的时候的美。
一座雕塑可以毁了一处风景,一座雕塑也可以成就一处风景,风景会因为雕塑的精湛而提升风景的含金量,此语信然。雕塑的题材估计是和周围这一带的历史有比较强烈的相关性,也算是对地域性特点的一种纪念。
江浦公园虽然是新建的园林,但是已经有了不少大树,北部西部一圈的高大水杉和樟树,已经成为天然的绿色屏障,将公园包围了起来。中间湖水曲桥之畔有些老柳银杏、竹丛,整个公园几乎都在树木的荫蔽之下了。
江浦公园的南侧和马路之间基本上是开放式的,旁边的地铁站几乎就在公园之内,这样的结构显示着它街心公园绿地的性质,不是杨浦公园那样单位大院格式的老公园,没有多大纵横,结果也相对简单。不必郑重其事地去逛公园,只消路过的时候偶作停留,时间或长或短,全凭个人状态,这是属于街心公园的优势。